化雪难封

桃李春风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灯

十五年后【更新四】

杨过见郭芙身子发抖,拉过床上锦被,正要替她盖好,只见她一阵剧烈咳嗽,口鼻中淤血止不住的涌出,杨过心中大骇,却又束手无策,只得开口道:“芙妹,你再坚持一会,董老亲自去请神医,定能救你。”

郭芙低低的声音道:“...不,我坚持不了啦。我...我不让你走,就是想与你最后再说几句话。”

杨过大叫道:“不!你必须坚持住!”话虽如此,他心里也明白,这毒气攻心岂是说坚持就能坚持的,这话与其说是给郭芙听,倒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。

郭芙轻声道:“说出来不怕你笑,杨大哥,我爹爹常说为人不可贪生怕死,以身殉国,虽死犹生。其实,我很怕就这么死去,可...可是,你陪在我身边,我却一点也不害怕,是真的,一点也不怕。”以她的个性,这些话本不会轻易说出口,如今到了生死之际,已不想多做隐瞒,更不想对杨过再撒谎。

杨过只默默点头,想说点什么,却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
郭芙缓了一口气,又道:“我曾做过许多错事...”杨过忙劝慰道:“芙妹,这世上人谁无过,你别多想。”郭芙摇了摇头,示意让自己把话说完,说道:“我对许多事很后悔,可有一件最令我后悔,便是砍断了你的胳膊...”

杨过道:“芙妹,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,还提它做甚。”郭芙伸出双掌握着他的左手,道:“不,我要提,十多年来我一直耿耿于怀,那时我见襄儿被掳,一时心急,已至酿成了大祸...你的胳膊...我很后悔...”

杨过见郭芙原本娇嫩白皙的小手如今满是青斑,心痛无比,柔声道:“我知道,这事你有错,我也有错,要怪只能怪老天,你千万别往心里去。”

郭芙道:“我...我怕是不行了,只盼你能原谅我。”

杨过道:“你坚持住,我杨过便当此事从未发生,你若想放弃,我永远不会原谅你!”

郭芙淡淡一笑,忽地又好似想起什么伤心事,淌下几滴泪来,说道:“还有一事,这事我极为后悔....我后悔嫁给了耶律大哥,他人很好,可我与他...”郭芙已是虚弱之极,话说到这里,直喘大气。

杨过忙将郭芙侧过身去,运起内力轻抚其背,心下却突突直跳,不明白她为何说出这种话来,想问个明白,可此事乃是他人家事,自己又怎好深究,况且,眼下也不是问这种话的时候。

郭芙待气息稍顺,缓缓道:“我那时...性子冲动,嫁给了他,真的很傻。此事一言难尽,不说也罢。杨大哥,有你陪我,我什么也不怕,可还有两件事如果不弄明白,我死不瞑目。”

杨过道:“呸,什么死啊活,再乱说莫怪我生气!”

郭芙道:“杨大哥,我想问你,当年我爹爹将我许配于你,你满口拒绝,心里是不是很讨厌我?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杨过道:“绝无此事!芙妹,此事与你无关,只因我早已答应龙儿娶她为妻,这才拒绝了郭伯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郭芙道:“你当真不讨厌我,不恨我?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杨过道:“这个时候,我还骗你做什么,你说你性子冲动,我又何尝不是,我喜欢与你斗嘴,但对你绝无恨意,便是天底下的人都讨厌你,我也不会。我多次救你,你还不明白么。”

郭芙双目泪水涌出,哽咽道:“你要真这么想,我死也瞑目。还有一事我憋在心里不敢说,事到如今,再不问就怕来不及。杨大哥,我想问你,如果没有龙姑娘,你愿不愿娶我?”

自杨过与郭芙相识以来,两人就是争吵不休,自己手臂也被她砍断,杨过从未想过郭芙会对自己有好感,也万没想到此时她会问出这种话,这话中之意显然是对他怀有情意。杨过立时呆在当场,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。

杨过也明白,世上怎会没有小龙女,这种假设根本毫无意义,可郭芙这等心高气傲之人都舍去面子说出心里话,自己又怎能不好好答她。他低头寻思:“我当年总与芙妹作对,她说南我便要指北,可实则对她自始至终没有恨意,她从小被郭伯母骄纵,以致于刁蛮任性,本性却是不坏,倘若她待我有情,我娶她为妻后好言相劝,她自会听从,浮躁的性子也会慢慢改过来。不错,若是没有龙儿,当年郭伯伯提亲之时,我断不会拒绝。”

杨过正欲回答:“若是那样,我愿意娶你。”却见郭芙一动不动,身子歪向一侧,枕头一边满是淤血。杨过心口猛的一阵收缩,见背后那条绿线已经过了颈脖,再伸手去探郭芙的鼻息,发觉没有呼吸,双腿一软,‘咚’的一声跪倒在床前,握住她的小手,摇头叹道:“...不...芙妹...”

杨过闯荡江湖十五年,见过无数生离死别的人间惨剧,纵是再悲苦之事,也未曾流过泪水。如今再也忍不住,泪水涌出眼眶,但他毕竟是个男子,虽说心如刀绞,却硬咬着牙没哭出声来,只在床前不住的抽泣,然而,这却是他十五年来第一次哭。

哭了一会,杨过替郭芙解开发髻,整好衣衫,拉过一张薄毯裹住上半身,正欲抱起离去。只听得脚步声传来,接着便是开门声。杨过扭头瞧去,只见董思远跨进门来,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子,约莫四十五岁上下,这男子足穿草鞋,头戴草笠,一身庄稼汉打扮,像极了当年的郭靖,只是肩上挎着一个药箱。不用说,此人便是那神医孔崔。

杨过悲痛欲绝,本欲大骂二人来迟一步,转念一想:“骂他们又有何用,芙妹也活不过来。”便只叹了口气,不再多言,

董思远见杨过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,不像个三十来岁的男子,倒像是个三岁顽童,心下也是一惊,忙道:“孔先生,快给瞧瞧。”孔崔依言提药箱上前。

杨过心有怒意,稍微挪了挪身子,手却没松开,如此对把脉的大夫颇有些无理。

孔崔行医半生,这场面见得多了,倒也不在意。伸手探了一探郭芙的鼻息,又用二指搭在她的脉搏,发觉虽说微弱,但确实还有跳动,便道:“大侠,您的师妹还没死呢。”

“啊?没死?”杨过一听这话,心口猛然一跳,‘呲’的一声把鼻涕给吸回去了,赶忙让开,躬身道:“神医,快施手救我一救!”杨过这话倒也没错,若是郭芙就此死去,他也不想活了,救郭芙便是救他。

孔崔与董思远二人倒是听乐了,均心想:“神雕侠对这女子竟是如此情深。”

孔崔将药箱放下,仔细察看郭芙伤口,闻了闻气味,又瞧了眼她脸颊,再把了把脉,问道:“大侠,令师妹是被谁所伤?”

杨过道:“师妹不甚中了那青眼蜂钱嵩的毒镖。”

孔崔道:“原来如此,可她身上有两种毒。”

杨过这才想起那自己曾给郭芙扎了几针玉蜂针,便给孔崔说出了缘由,又掏出小瓶玉蜂浆,说道:“这是解药。”

孔崔接过瓶子道:“有解药便好办。”打开药箱,取出十多根细长的银针,又取出一个黑瓶,将玉蜂浆滴了一滴下去,再用银针在黑瓶中沾上一些如墨汁般的黑色液体,吩咐杨过将郭芙侧身扶起,以银针分别扎入郭芙手,脚,背,肩,腹五个部位十来处穴道。

施针完毕后,孔崔解释道:“那钱嵩的毒镖上喂的毒可不简单,乃是以孔雀花的花蕊浸泡在水中,透出毒性,再将竹叶青蛇的毒液滴入其中,反复溶合而成。那孔雀花是一种色彩极艳丽的小花,花开时如孔雀开屏,五颜六色,煞是好看,只可惜花蕊中含有剧毒,若是吸入其中的花粉,起初会让人麻痒难忍,过不多久便要昏迷。”

杨过想起自己曾给郭芙挠了半个时辰痒,这才恍然大悟。

孔崔又道:“那青眼蜂钱嵩害人不浅,前几年便毒杀了几名侠士,我实在气不过,便取来了毒镖,反复摸索,终于配出解药。”

杨过见郭芙丝毫没有转醒之象,拱手问道:“大夫,我师妹她...?”

孔崔道:“放心,她已脱离危险,只是中毒太深,暂时不会醒来,银针中的解药会缓缓起效,就请大侠今晚看好师妹,她背后身前都有银针,切莫让她翻身,以免扎入脏腑,明早我再来为她换药施针。”

杨过听了这番话,好似卸下千斤之担,长长的出了口气,未加思索,便道:“我让她倚在我身上便是。”

适才一番施针把脉,孔崔已发觉郭芙仍是处子之身,还道她仍是少女,哪知这位神雕侠的师妹已经嫁人,二人同房相倚,极是不妥。孔崔捋须微笑道:“如此照顾最好。”施了个礼,便与董思远一齐出了客房。

当晚,杨过怕郭芙翻身,一夜未眠,但见郭芙已脱离危险,心下欢喜,竟全无困意,搂着她软若无骨的身子,更是心生一股燥热之感,好几次想俯身在她唇上一吻,终于还是咬牙克制下来。

天色刚亮,那孔神医依言来给郭芙换药,给银针沾了些药水,扎入另几路穴道。

前一晚郭芙始终未醒,虽说呼吸平缓,可杨过终究有些担心,问道:“大夫,我师妹一夜未醒,却是为何?”

孔崔道:“令师妹身中多种剧毒,中毒又太深,好似重病之人,绝不可用猛药,我每次以少量解药为其缓缓解毒,当然也不会立时醒来。”顿了一顿,又道:“大侠不必担忧,我这番施针后,不出两个时辰,她必醒来,怕只怕...”

杨过忙问道:“怕什么?”

孔崔道:“那玉蜂之毒与花毒相融而不相克,两毒交溶,不能尽除,兴许会残留一些在体内。”见杨过神情有些慌乱,笑道:“大侠放心,适才所言都是猜测,即便是真,也绝不会伤及性命,于令师妹的身子无大损,更于生儿育女无碍。”

杨过见孔崔含笑望向自己,立时面现尴尬之色,但此事一时也难以说清,索性也就不做解释,点头道:“那便好,多谢大夫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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