化雪难封

桃李春风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灯

十五年后 更新【十四】

夏远紧接着说道:“我家大人其实对郭靖夫妇十分仰慕,曾将两人比作韩世忠夫妇,说夫妇两人若愿为朝做官,真乃国之大幸!”甘闰叹道:“是啊,老朽确曾说过这话,倘若韩大帅与岳将军在世,蒙古人焉敢如此猖狂。”

韩世忠为高宗在位时期的抗金名将,那时西夏与金国屡犯南宋,韩世忠曾带领韩家军擒方腊,灭金军,立有汗马功劳,夫人梁红玉亦是一位巾帼英雄,曾在黄天荡助丈夫大破金兀术,后被封为‘安国夫人’。因此,韩世忠夫妇无论在民间亦或是朝廷中,都极为受人敬重。

郭芙却面现不悦之色,喝道:“不对!”甘闰与夏远面面相觑,不知这位女侠为何突然发怒,他们哪里知晓眼前的杨夫人乃是郭靖夫妇的大女儿。

原来那位韩世忠元帅虽战功卓著,受世人称赞,但娶有一妻三妾。梁红玉只是他的小妾,又是妓女出身,正妻乃是白氏,白氏早亡,后将梁红玉扶为正房。

若以家国情怀与战功而论,将郭靖与黄蓉比做韩世忠夫妻并无不妥,可要以感情家室而论,两对夫妻却是截然不同。在郭芙看来,父亲郭靖待妻子一心一意,从未有过娶妾的念头;母亲黄蓉不仅出生名门,容貌出众,且诸如武功文采,天文地理,五行八卦之类是样样精通,武林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,梁红玉虽也是位女英雄,但与母亲绝不能相提并论。

杨过心思机敏,料想郭芙不喜将父母比做韩世忠夫妇,可这实话绝不能说出口。他灵机一动,打了个圆场,道:“甘大人,夏兄弟,拙荆久居襄阳,深知郭大侠夫妇二人淡泊名利,一心为民,也不愿受种种束缚,因此绝不会入朝做官,这才说出不对二字。唉,我这娘子性格急躁,想着什么便说什么,还请二位多包涵才是。”

甘闰笑道:“原来如此,杨大侠,尊夫人乃是性情中人,老夫可喜欢得很。”饮下一口酒,又叹道:“其实,纵然郭大侠夫妇愿入朝为官,也是不能的。”

郭芙一听又有些不高兴,皱眉道:“为何不能,难道觉得这夫妇二人没本事不成?”

甘闰道:“非也,郭大侠乃是当年蒙古大汗的金刀驸马,这本事便是做本朝大元帅也是绰绰有余的....只可惜...唉...”话到此处,不愿往下再说。

郭芙道:“只可惜什么?”

夏远道:“大人您喝酒,下话就由小人来说。杨夫人想来也知晓一二,这朝政已被奸佞小人把持住,外有丁大全,陈大方,贾似道这三位大臣,内有宦官董宋臣,卢允升等人。有人要做官,须要打点好这五人,否则定然做不长久。就说襄阳那位吕文德大人,此人乃是贾丞相的亲信,若非如此,以襄阳这等重城怎会让他来守。若不是郭大侠夫妇出力,此城是真叫人不放心。”

郭芙怒道:“这吕文德贼眉鼠眼的,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!”

夏远又道:“相较之下,贾似道还算好的,那丁大全与陈大方更是可恶。这两人欺上瞒下,贪赃枉法,朝中有谁不满便要一纸状书告与皇上,是谁也不敢碰,谁也不敢惹,王惟忠将军的尸首运回临安后,这二人竟拿去邀功领赏。朝中有位郑统领,丁大全那狗儿子见这统领的闺女生得貌美,要娶其为妾,郑统领不允,丁大全便在皇上面前诬告郑统领写有反诗,皇上大怒,将郑统领抄去家产,贬为庶民,这才把郑女娶了过来。”

郭芙听得怒火中烧,拍桌道:“好大胆,须不能饶这匹夫!”

杨过虽说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些事,但闯荡江湖十余载,诸如此类的事已见怪不怪,加之到了这般年纪,性子沉稳许多,当然不会像郭芙那般冲动,暗笑道:“芙妹的秉性怎地还如当年姑娘一般,气性这般大,真不知这十五年怎生过来的。”忽想起十五年她每日与耶律齐一起,心下有些不快。

甘闰道:“今日乃是大喜之日,说这些事做甚,扰了杨大侠夫妇的雅兴,来,喝酒喝酒。”三人又是一番推杯换盏,这位甘大人年事已高,又极少赴宴,因此酒量不大,此时心情愉快,多喝了几杯,酒过三巡后,已有醉意,见杨过是独臂,心下好奇,便问道:“杨大侠,你怎地只有一条胳膊?”

这话问出来颇为无礼,夏远想要阻止,已是来不及。

杨过看出这位甘大人已不胜酒力,因此并不在意,只淡然一笑,说道:“也不瞒二位,在下年少时性子冲动,胡言乱语了一通,被一位女侠砍去胳膊,以示惩戒,说来此事怪在下年少鲁莽,怨不得他人。”这话中每个字都是在袒护郭芙,郭芙又怎会听不出,鼻子一酸,大声道:“不!她算什么女侠,只是个傻姑罢了!”

杨过笑道:“她要是傻姑,那我岂不是傻子?嗯,傻子傻姑,倒也挺配。”

郭芙眼角带泪,却又噗嗤一笑,双手紧握杨过的左掌,低声道:“我真想把自己的胳膊砍下来接给你,我...我实在对不起你。”杨过不愿郭芙为此事太过忧伤,便打趣道:“你要把胳膊砍下来接给我,我心中不忍,到时再把胳膊砍下来接给你,接来接去的,你我何必受这等罪。”郭芙忍着笑意道:“呸,不准再贫嘴。”

甘闰与夏远二人虽不明话中之意,但见这对夫妻感情如此深厚,也是朗声大笑。甘闰道:“唉,提及郭大侠夫妇二人,老夫一直是只闻其名,不见其人,实乃平生之憾。”

郭芙道:“这倒是,见不着这对夫妇,枉在世上走一遭。甘大人何不抽空去襄阳一趟?”

甘闰道:“京中事物繁忙,怎能随意离开。杨大侠,你夫妇二人自重庆府到此,定已劳累,今晚就早些歇息,如何?”

杨过眼角瞥见郭芙脸上毫无倦意,好似再跑两天两夜也不累,心下感叹:“芙妹可真是越活越年轻啦...”向甘闰点了点头,说道:“如此甚好,不过在下还有一事想请教大人。”

甘闰道:“谈何请教,杨大侠直说便是。”

杨过道:“大人可知那余晦通贿大汗蒙哥一事?”

安抚使乃是镇守一方最高指挥,倘若收受敌方贿赂,后果难以想象。甘闰闻言大惊,酒也醒了一半:“竟有这等事??”

杨过道:“在下若无证据,怎敢乱言?”说罢吩咐郭芙从包袱出拿宝甲,这玄武宝甲一经拿出,衣甲上珍珠宝玉被烛光一照,登时满堂金光,灼人双目,夏远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衣物,瞧得眼睛都挪不开。

甘闰接过宝甲,抚摸了半晌,这才问道:“...这宝衣便是那证据?”

杨过道:“不错,这宝衣本是那蒙哥所有,为陷害王将军,故以它贿赂余晦,后被侠义之士盗出,转交与在下。”

甘闰道:“大侠拿着宝衣是要...?”

杨过道:“在下欲潜入宫中,面见皇上,一番说辞,让他将余晦革职查办,以正国法。”

甘闰一听这话,赶忙摆手道:“不可不可,杨大侠万不可用擅闯皇宫面圣这等逼迫之法。”

郭芙道:“为何不可!”

甘闰道:“杨夫人且听老夫一言。皇上性子倔强,倘若对他用强,心下必定不悦,也只会迫于形势暂时答应下来。就好比一根芦草,只能用手压弯一时,倘若一松手,它便要直起身来,皇上日后定将那余晦官复原职。杨大侠擅入皇宫,此法绝不可行。”

这话本是很有道理,但郭芙此时全身心向着杨过,一个字也听不进去,当即回道:“余晦收受蒙哥贿物,人证物证俱在,不进宫试试怎么知道!就算只能一时将他查办不也很好么!”

杨过道:“娘子,甘大人这话很有道理,逼人行事乃是下下策,但不知甘大人于此事有何良策?”他本就不愿入宫面圣,适才一番话只是做抛砖引玉之用罢了。

甘闰沉吟半晌,忽然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,站起身道:“杨大侠若是不介意,可将这宝衣暂且存放在此处,老夫与朝中几位好友联手参余晦一本,再将宝衣呈上,皇上信服,定会彻查此事,不知...贤伉俪意下如何?”

杨过忙道:“怎会介意,若能文斗在下也不喜动手,甘大人拿去便是,只是这么一来,就要烦劳大人了。”

甘闰摆手道:“此乃臣子本份,怎能说劳烦。要说劳烦,也是说你夫妇二人。老夫虽见不着郭靖夫妇,但今日见了杨大侠夫妇,此生足矣。”郭芙听了心下大是喜欢,拉着杨过的袖子,面带羞涩低了头去。

宴席散后,甘闰便吩咐下人好生打扫大院内一间客房,请郭杨二人住下,念在这是一对夫妇,也就只安排了一间房。那仆人打扫完毕,点了香炉,躬身请两人入内,再将房门合上,便即离开。

杨过为郭芙敷了药,柔声道:“你先歇息,我去见一见那位夏兄弟。”

郭芙奇道:“适才刚分开,为何又去见他?”

杨过道:“那甘大人在谈及联手大臣参那狗官一本时,曾面现犹豫之色,其中必有隐情,这可不能置之不理。”

郭芙向来不如杨过那般察言观色,但如今对他极为信任,便道:“你是要去问出其中缘由,嗯,我与你一起去。”

杨过道:“娘子,这等小事就不用麻烦你啦,早些休息。”

郭芙把脸一沉,道:“什么大事小事,你若当我是你娘子,就不该把我撇下。”

杨过只觉得全身泛起一阵暖意,将她搂过,道:“好,你我同心,行侠仗义。”

郭芙嫣然一笑,道:“正是如此,你我一心,不能输给我爹娘。”

杨过笑道:“那可真是难比登天,纵然我能胜你爹爹,你万万胜不了你娘。说来说去,原来是要我胜你爹娘两人才行。”

郭芙道:“好哇,如此小看我是么!”伸手掐他胳膊,杨过倒也不闪不避,哎哟唤了几句,两人对视一眼,尽皆大笑,杨过见她笑脸如娇花绽放,忍不住便要吻下去,终于强压欲火克制住。

郭芙以面纱遮了脸,二人出门转入小院内,敲开夏远的房门,夏远一脸的疑惑将两人迎进屋来,请他们坐下,皱眉道:“杨大侠,这是...我家主人有何怠慢之处么?”

杨过摆手道:“不,莫要误会,其实...适才见甘大人接过宝衣时,曾有稍许犹豫,似乎其中有些难处,烦请夏兄弟如实相告。”

夏远这才恍然大悟,轻笑一声,道:“杨大侠眼神锐利,心思缜密,着实令小弟佩服。”沉吟一番,叹道:“不瞒二位,这事确有极大的难处!”

郭芙问道:“甘大人既是联名去告那狗官,又有何难处?”

夏远道:“杨夫人也该听说过,陈大方与丁大全扰乱朝纲,屡屡陷害忠良,其实这二人不仅朝堂上飞扬跋扈,朝下更是无法无天,他们养了一批恶徒做手下,但有朝臣胆敢在皇上面前说一句不是,便放出这群恶徒,绑来那大臣的家人做要挟,或是直接取了性命。以至朝堂上人人自危,不敢说其不是。那余晦与陈大方丁大全乃是勾结一气,如今我家主人要告余晦,这其中确实要担极大的风险。”

杨过道:“你是说,倘若告了余晦,甘大人便有生命危险?”

夏远道:“我家主人尚有一子一女,都有危险,他今晚决意去告状,就已是豁出了性命。”

郭芙大怒道:“好个陈大方丁大全,天子脚下,竟如此无法无天么!”

夏远摇头叹道:“这两人位高权重,除了皇上,谁也不会放在眼中,偏又皇上信任这两个狗官,委以重任,很叫人无奈。”

杨过见郭芙柳眉一颤一颤,显然气得不轻,笑道:“娘子莫恼,适才也说了,你我一心,行侠仗义。光说可不行,咱们这就去治一治这陈丁二犬如何?”

郭芙转怒为喜,笑道:“好呀,此等大快人心之事,我可有些等不及啦。要是办好了,非胜我爹娘一筹不可。”

夏远不懂这话之意,奇道:“你爹娘...?”

杨过也不多解释,只道:“夏兄弟,你请甘大人放心的去皇上面前告他,那二犬交给我便是。”

夏远忙起身施礼,道:“我代我家主人,多谢杨大侠,杨夫人!”三人一番客套,杨过携郭芙回了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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